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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房姐事件再調(diào)查:據(jù)稱當?shù)嘏砰L隊注銷戶口

來源:《環(huán)球》雜志-- 2013-02-26 15:36:19 字號:TT

  原標題[陜西房姐事件再調(diào)查:據(jù)稱當?shù)嘏砰L隊注銷戶口]

環(huán)球人物雜志第208期封面

環(huán)球人物雜志第208期封面

  龔愛愛與中國式房腐

  神木,這個陜北小城,在2013年初春又一次揚名天下??墒谴舜螕P名,并不是因為它是宋代“楊家將”故里、“陜北民歌”源頭、陜西第一經(jīng)濟強縣,而是因為一個女子神木縣農(nóng)村商業(yè)銀行原副行長龔愛愛。

  據(jù)北京警方證實,龔愛愛有4個戶口,在京擁有41套房產(chǎn)(共9666.6平方米)。僅憑在京的房產(chǎn)和租金,她已是億萬身家,公眾因此稱她為“房姐”。其實,這只是龔愛愛全部“身家”的冰山一角,在神木、在西安,她也分別擁有兩處房產(chǎn),她還利用虛假身份注冊了數(shù)家公司,在各地投資項目……

  如今,人們關(guān)注的已不僅僅是龔愛愛和神木了,全國各地又出現(xiàn)了不少“房叔”、“房嬸”,甚至“房爺”,一個中國式房腐的命題正在引起國人的關(guān)注。

  龔愛愛的同學、鄰居、同行向本刊介紹

  窯洞里走出的“房姐”

  大年初四,環(huán)球人物雜志記者從北京出發(fā),一路向西,穿越平原和山脈,幾經(jīng)輾轉(zhuǎn),于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之時,來到陜北高原上四面環(huán)山的神木縣城。

  城里燈火通明,高樓林立,周圍山坡上也點綴著一盞盞彩燈。穿行在縣城繁華的東興街,隨處可見各種高檔的酒店、會所、夜總會等娛樂場所?;菝衤泛蜑I河大道上,賓館鱗次櫛比,與普通的內(nèi)陸縣城相比,這里有著一種顯露無遺的氣質(zhì)富。

  “路虎太多了,豐田霸道就更稀松平常了。”出租車司機向記者介紹,神木豪車很多,賓利、保時捷、法拉利、奔馳、寶馬、凱迪拉克……世界名車這里幾乎都有。“煤老板中,一家買路虎的,一般有五六輛,每輛車都不下百萬元。”“不過,現(xiàn)在神木出現(xiàn)了經(jīng)濟危機,路上的豪車得減少2/3?!?/p>

  采訪中,雖然不少人一再強調(diào)神木實體經(jīng)濟很強,但不可否認的是,神木過去10年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是一場圍繞煤炭的造富神話。正是在這樣一座創(chuàng)造財富神話的縣城,才催生了龔愛愛式的人物,而她的倒下,在神木人眼里,也僅僅是神木富豪群體中“不走運”、“被立為靶子”的樣本。記者奔赴陜北,試圖揭開龔愛愛的人生軌跡和財富之謎。

  “她本來也是苦命的娃”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睂τ凇胺拷恪饼彁蹛鄣脑u價,神木人自然也極為復雜。

  在金融系統(tǒng)工作的白文遠(化名)是龔愛愛的高中同學。他告訴記者,上學的時候,龔愛愛并沒什么特殊,和同學們的關(guān)系也很好。高中畢業(yè)后,即便是暴富之后,為人也挺豪爽、隨和?!斑@個人能力和事業(yè)心很強,當時在信用社(農(nóng)村商業(yè)銀行的前身)干得也很出色?!卑孜倪h說,所不同的是龔愛愛真的是有錢了。

  龔愛愛在信用社工作的時候,神木的煤炭還處于“沒人買”的階段,她做的存取款業(yè)務多是和農(nóng)民打交道,不少人對她的印象是“愛幫助別人,熱心,能說會道”,口碑不錯。

  “龔愛愛這個女人,確實有本事、有能力,她是一個女強人,很早就和丈夫離婚了,帶著兩個孩子,單打獨斗,積累這么多財富,確實很不簡單。這個人有能耐,背景、關(guān)系網(wǎng)在神木也是很復雜的,她舅舅是我們神木縣的前公安局局長,她表哥是一家集團公司的副總。人家在神木是有勢力的,能活動開。”從事煤炭深加工的企業(yè)老板張鵬如此告訴記者。

  但龔愛愛老家的村民在談到她時,有了不同的說法。“小時候腦袋瓜子就活,不過后來有錢之后挺霸道的?!鄙衲究h城往南20公里外的解家堡鄉(xiāng)雙卜樹村,是龔愛愛的老家,她1964年出生于此,并在這里度過了16年時光。

  2月15日,大年初六,記者沿著崎嶇的山路,一路打聽來到了雙卜樹村。風從山坡上掠過,卷起一層黃土打在記者臉上。這是一個差不多和十幾年前一樣貧窮的村落,簡陋的窯洞、破舊的瓦房藏在深山之中。村子周圍雖有植被,但冬季還是一望無際的土色,顯得一片荒涼。全村有20戶人家,分布在山坳間,有的戶與戶之間,需要翻山越嶺,有好幾里遠。與神木北邊村鎮(zhèn)相比,這里沒有礦山,沒有煤炭資源,只能靠天吃飯,可謂一個神木,南北兩個世界。

  “我們村現(xiàn)在沒有多少人家了,留在村里的多是60歲上下的人,靠在荒山上一年種一季的大豆、玉米、高粱維持生活,一戶年收入萬元左右。年輕力壯的人都出去打工了。”一位村民介紹說。記者發(fā)現(xiàn),神木人雖將大年初六稱為“小年”,但本應熱鬧的村莊,依舊寂靜得有點讓人害怕。

  記者走下一個山坡,看到一戶在窯洞外曬玉米的人家,經(jīng)打聽,這正是龔愛愛家的老鄰居。戶主龔先生比龔愛愛小6歲,在他的引領(lǐng)下,記者來到龔愛愛家的老房前。龔先生說,20多年前,龔愛愛全家搬到了縣城,這里便成了荒廢的窯洞院落。記者上前細看,發(fā)現(xiàn)木門緊閉,雜草叢生,院里共有3間窯洞和2個羊圈。

  龔先生告訴記者,龔愛愛父母都是農(nóng)民,有兄弟姐妹8人,5男3女,其中一個男娃過繼給了她的五叔。龔愛愛排行老五,兩個姐姐,一個失明,一個失聰,“她本來也是苦命的娃”。他說龔愛愛小時候沒有什么特別的,唯一特別的是她舅舅當時是縣公安局的官,家里有點門路?!爸恢篮髞睚彁蹛奂矣辛隋X,不知道有這么多的錢?!饼徬壬f,“龔愛愛有錢之后,給兄弟姐妹每人置辦了房產(chǎn),還每人送一輛豐田霸道的車?!?/p>

  龔愛愛是村里的名人,但這個名人卻沒有給予村里絲毫的改變。據(jù)村里人爆料,當初山村修路,撥款150萬元,龔愛愛的弟弟龔子勝通過她的關(guān)系承包了工程,修路花了三四十萬,剩下的都進了自己的腰包。如今山路走起來還是一路顛簸。

  2008年,龔家在村里買地,修建了陵墓,兩畝地大,有4座墓穴,葬著龔家先人。記者看到,龔家陵墓用鐵絲網(wǎng)圍起,大理石牌坊上刻著“千秋永盛龔氏”的鎏金大字。據(jù)說修陵墓龔家就花了幾十萬元。當初村民們來幫工,不給一分錢,中午飯也不管?!鞍缘馈!饼徬壬两襁€有些抱怨,當初他也參與了陵墓修建。

  “龔行長”的財富密碼

  1980年起,龔愛愛離開農(nóng)村,寄住在舅舅家,在神木中學上高中。

  2013年2月16日下午,記者來到這所建于1939年,被稱為“煤海明珠,塞上名校”的中學。校辦公室李主任比龔愛愛晚幾屆,據(jù)他稱,龔上學時“只是個普通孩子”,并沒有留下太多的故事在校園,因為年代久遠,教過她的老師都已退休。

  當公安局長的舅舅是龔愛愛人生中的第一個貴人。白文遠說,高中畢業(yè)后,舅舅就給龔愛愛辦了“農(nóng)轉(zhuǎn)非”,成了城里人,之后又安排她到神木縣農(nóng)村信用聯(lián)社大柳塔分社工作,當上了信貸員。

  在信用社這個圈子里,由于“自身業(yè)務發(fā)展得好”,龔愛愛開始平步青云,被調(diào)到縣信用社任稽核科長。2004年,神木縣信用社改為神木縣農(nóng)村商業(yè)銀行,并開設分行,龔愛愛被任命為興城支行行長。

  在興城支行當行長的6年,是龔愛愛最風光的時候。

  “神木其他什么也沒有,就是有煤。”龔愛愛當興城支行行長的時候,正是神木煤價逐步上漲的時期。起初煤老板們?nèi)卞X,而龔愛愛擁有極大的放貸權(quán)力。白文遠告訴記者,龔愛愛就是煤老板的“財神爺”,因為當時四大國有商業(yè)銀行正處在上市階段,管得比較嚴,對貸款條件要求較高,農(nóng)商行則門檻比較低,只需要信用抵押,有擔保人就行。因此,很多人求著“龔行長”借貸,得到幫助的煤礦老板自然會給予不菲的回報,比如入股煤礦,也有可能送以“干股”等。

  后經(jīng)查,龔愛愛不僅入股了煤礦,而且還操控煤礦、炒礦。龔愛愛在興城支行任行長的時間,與其弟弟龔子勝開始斥巨資控股神木大砭窯煤礦的時間一致。2004年11月,原是國有的神木縣神木鎮(zhèn)黑石巖村的大砭窯煤礦,被改制為股份制企業(yè)。這個事情至今還在當?shù)爻錆M爭議,不少職工還在舉報。在企業(yè)老板張鵬的眼里,這完全是龔愛愛及當時神木有關(guān)領(lǐng)導暗箱操作所致,煤礦“私有化”讓巨額國有資產(chǎn)就這樣流失了?!爱敃r縣里的一些領(lǐng)導、干部也在這個煤礦入過股。”

  據(jù)當?shù)匾晃皇煜彁蹛鄣拿豪习灞?,龔愛愛還在大柳塔的賈家畔、店塔的圪針崖等煤礦參股,投資煤礦延伸到榆林市榆陽區(qū)、橫山縣等地,還操控“明盤”(露天煤礦開挖)等,她在神木還涉足娛樂項目。

  2010年,龔愛愛調(diào)任神木縣農(nóng)商行副行長的時候,又開始踏入了民間借貸的浪潮。由于人脈廣,許多人愿意將資金交予她打理。她開始將主要精力和積累的財富用于房地產(chǎn)、融資投資項目,在西安、北京等地購置高檔房產(chǎn)。

  據(jù)白文遠分析,龔愛愛集資數(shù)額肯定很大,在神木估計有15至20億元的融資額,都是拿有錢人的錢,主要是圈子里領(lǐng)導干部和煤老板的錢,散戶不多?!吧衲靖惴康禺a(chǎn)炒買炒賣的,其實就是以龔愛愛為代表的幾十個女人,這里面的女人有官太太,也有大煤老板的老婆?!?/p>

  在神木這片土地上,生意場上的成功,往往是攫取政治資本的利器。2010年起,龔愛愛當選榆林市第三屆人大代表;2010年和2011年,又分別被評為陜西省“三八紅旗手”和全國“三大紅旗手”稱號。

  白文遠向記者道出了龔愛愛的財富公關(guān)路徑“愛用女性”?!吧系巯胱屇銣缤?,必先讓你瘋狂。龔愛愛有錢的時候,呼風喚雨,手下很多單身女人圍著她轉(zhuǎn),給她當馬仔,幫她跑生意,一度做得風風火火。”

  但資產(chǎn)泡沫沒維持太久就開始破滅了。2012年下半年,近鄰鄂爾多斯民間借貸崩盤沖擊波來了,加之神木煤炭價格的急劇下滑,以及受房地產(chǎn)調(diào)控政策的影響,陜北融資市場的恐慌氣氛陰云密布?!案忝耖g借貸的很多人都漏了底,老百姓投進去的錢都要不回來。”被騙的馬先生如是說。

  而此時,龔愛愛也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她在西安、北京投資的地產(chǎn)項目因諸多問題難以啟動;投資的煤礦,因為煤價下跌以及開采量縮減而被套牢;卷進一些“集資案”中的巨款也無法解套,這一切令龔愛愛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白文遠說,一度神木人傳言龔愛愛企圖自殺。

  “龔愛愛”身份變幻之謎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清代戲曲大家孔尚任《桃花扇》中的這段唱詞,放在龔愛愛身上再恰當不過。

  2013年1月16日,網(wǎng)上熱傳這樣的帖子,稱陜西神木縣農(nóng)商行副行長龔愛愛在京有20多套房產(chǎn),總價值近10億元,且龔氏還有另一個名為“龔仙霞”的身份證。到1月31日,據(jù)北京警方通報,龔愛愛在京共擁有41套房產(chǎn),其中用違法辦理的北京戶口及身份證所買的10套房產(chǎn)及奧迪車被查封。2月5日,神木警方發(fā)布消息稱,龔愛愛涉嫌偽造國家機關(guān)公文、印章罪,已于2月4日被刑拘?!胺拷恪钡牡瓜拢瑑H用了17天的時間。

  關(guān)于龔愛愛被舉報的原因,記者聽到3個版本:第一種是因借貸無法追回,“下線”憤怒之下舉報了她,尤其是那些煤老板,給龔愛愛投了不少錢;第二種是她的司機告發(fā)了她,只有身邊人才會知道她在北京工體附近的具體房號,有多少戶口,龔愛愛與司機為何鬧僵還不得而知;第三種是龔在北京的房產(chǎn)曾租給一家公司做KTV,KTV裝修好之后房頂漏水,租戶要求賠償75萬元未果,最終成了訴訟案件,龔愛愛被“牽”了出來。

  后經(jīng)查,龔愛愛共有4個戶口,4個身份證,兩個名字。

  “要那么多戶口干什么?”記者問。

  “你說干啥?隱藏資產(chǎn)唄,這樣她覺得安全,遇到一些限購政策,可以多買房產(chǎn)呀!”白文遠笑著說。

  據(jù)警方調(diào)查,龔愛愛有一個叫“龔仙霞”的戶口,是2006年9月在山西省臨縣克虎派出所上戶的,上戶理由是戶口補錄。半年后,“龔仙霞”戶口由山西臨縣遷到陜西神木,遷入理由是“投靠親屬”。另一個用本名“龔愛愛”的戶口,是同樣以戶口補錄的理由在山西呂梁興縣魏家灘派出所上的,時間是2008年11月。一個月后,該“龔愛愛”遷回到神木。而龔愛愛在北京朝陽區(qū)的那個戶口,則是由北京房山區(qū)遷入的,具體上戶日期不詳。目前,這3個戶口都已經(jīng)注銷,相關(guān)的涉案人員也已被刑拘和停職。

  據(jù)接近龔愛愛的人透露,她企圖以“龔仙霞”的身份建立起自己的隱形商業(yè)帝國。龔愛愛曾以“龔仙霞”為法定代表人,分別在北京、西安、神木三地,注冊過西安江東企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北京中爍同恩投資股份有限公司、神木正和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神木愛麗莎購物廣場有限公司,注冊資金總額超過5000萬元……

  “在神木,不光龔愛愛一個人有幾個戶口,好多有錢的人都存在這種情況,最近去公安局主動銷戶的人每天要排長隊。”白文遠說。

  “龔愛愛事件”發(fā)生后,拋售房產(chǎn)的廣告信息充斥神木大街小巷。在神木的東山路,記者注意到,在一處鋁制的大展板上密密麻麻地貼著緊急出售房源的廣告信息,有糧食局小區(qū)的、人民小區(qū)的、錦惠園小區(qū)的等,這些都是神木每平方米售價過萬的房源。

  "龔愛愛事件’就是一面鏡子,既照了自己,也給別人借鑒,對神木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币晃唤邮懿稍L的神木人這樣評價。

  “房姐”今何在

  據(jù)接近警方人士透露的消息,龔愛愛在北京被抓后,由神木警方派車押解回榆林,目前關(guān)押在榆林市靖邊縣看守所。見過龔愛愛的人說,“她跟原來比,就像是兩個人,憔悴得不行”。

  2月17日,記者從神木出發(fā),向西南穿過榆林市區(qū),跑了500里,來到另一個油城靖邊縣。靖邊看守所位于縣城東南榆林煉油廠西高坡上,這是陜北地區(qū)最大的看守所,也是全國標兵看守所。緊挨著看守所駐守著靖邊武警中隊,武警官兵們正在操練。

  當天是周日,本屬于規(guī)定的探視日,但記者看到不少來探視的人因被拒,最終只能哭著離開。記者以“采訪”的理由提出探視,被告以“沒有此人”??词厮嫉丶s上百畝,外墻涂著黃漆,監(jiān)墻高約10米,四周圍著較粗的鐵絲網(wǎng)。在看守所的外墻上,貼著在押人員春節(jié)伙食表,從臘月二十七到正月初七,早餐、中餐、晚餐都很豐盛,臘月二十九的早餐是炸油餅和榨菜肉絲湯,中餐是饅頭和燴羊肉,晚餐是米飯和豬肉大燴菜。

  看守所附近有家煙酒超市,店主告訴記者,十幾天前就聽說龔愛愛關(guān)在這里,但看守所方面始終沒有透出風聲,“不過,最近原本的探視日也不讓進了,很多大老遠趕來的探視者又哭又鬧,但也沒有用?!?/p>

  采訪期間,記者也曾聯(lián)系過神木有關(guān)方面,但多以“龔愛愛案件還在進一步調(diào)查取證,不便多說”為由婉拒。不過,記者能真切地感受到,“龔愛愛沖擊波”還是非常強的,從神木人的眼神里,也許能讀出他們正在思考的一個問題:神木的財富神話還能延續(xù)嗎?難道真的讓“龔愛愛”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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