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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臺
[2月19日 2:50]
我一直不知人們何以將站臺稱作月臺。蒸汽機是英國人瓦特發(fā)明的,莫非月臺是個外來詞?意譯或者音譯?但英語中platform一詞無論發(fā)音還是釋義都似乎跟月無關(guān)。那只能說是國人的創(chuàng)造了。中國人是很喜歡月亮的,三千多年來,與月有關(guān)的詩和詩句怕是數(shù)也數(shù)不清,那么把站臺說成月臺不是很美、很貼切、很富有詩意么?中國人又特別看重別離,蘇子的名句“不應(yīng)有恨,何事常向別時圓”,在車站告別時,怎么能沒有月呢?如果你經(jīng)歷過別離,或者目睹過生離死別的刻骨銘心的場面,你就會體會到,沒有再比把站臺稱作月臺更好的稱呼了。即使是在白天,即使是在無月的夜晚,即使是站臺上的陽棚遮住了月……二三十年前,為了謀生,我長年在外奔波,不知到過多少城鎮(zhèn),不知踏上過多少個月臺。不過,我只是一個人,形只影單。沒人送我,也沒人接我。但我在某一個小站候車時,倘若是在有月的晚上,我便覺得那小小的逼仄的站臺很親切。淡淡的月光下,那是名副其實的月臺。我一點都不感到孤獨,我牢牢地記住了那個小站,那個月亮,那個沒幾個旅客的月臺。但最使我難忘的,還是那些送別的場面,那常常不是一家人、幾家人,那是滿滿一月臺的生離死別。二十世紀的六七十年代,不知源于何種心態(tài),明明是和和睦睦的一家、明明是恩恩愛愛的夫妻、明明是情深意篤的戀人,偏偏硬是要活活地將其拆散,將其分開。比如,好好的一對男女大學(xué)生,僅僅因為他們相愛了,畢業(yè)時就非要將他倆一個分配到天南,一個分配到地北,讓他兩個勞燕分飛,不再見面。即使?菔癄不變心也只能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來一年一度才有的鵲橋相會。那個年月,上山下鄉(xiāng),五七干校,支援三線,“我們都有兩只手,不在城里吃閑飯。”一家人只好七零八散,各奔東西。對于當事人來說,告別故里、告別親人,該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呢?六十年代末,詩人郭路生(食指)一首“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率先呼出了他們的心聲。這首詩之所以不脛而走,在知青中廣泛流傳,成為朦朧詩派的發(fā)軔之作,正是因為它引起了太普遍、太廣泛的共鳴。這種情感,恐怕上海人體驗得最深。在那個年代,全中國沒有任何一座城市有著比上海更多的下鄉(xiāng)支邊、更多的支援三線、更多的夫妻分居。上海站的月臺上,幾乎天天都能見到那種哭天搶地忍痛別離的場面。那些年,我每年差不多都要到上海去個十趟八趟,倘若正碰上發(fā)往安徽、江西,尤其是發(fā)往三棵樹和昆明的列車,你就看看那月臺上吧,老老少少,送人的人遠遠超過乘車的人。盡管上海站規(guī)定一張車票只準買一張站臺票,但人們總是有辦法讓一家三代人都登上月臺。當火車開始啟動,車輪邊的排氣管噴出第一道白汽時,你就聽吧,那哭聲、那喊聲、那撕心裂肺的號啕與呼叫,早已壓倒了汽笛的長鳴和車輪的隆隆。“阿囡,別忘記給屋里下寫信”、“儂要當心身體喲”、“明年早些回來”……聽到這些充滿哭腔的囑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岸嗲樽怨艂x別”,但凡有點人情味的人,面對這樣的場面是不會無動于衷的。但這種情景,竟在一個國家里延續(xù)了二十多年。隨著時光的推移,人們似乎不再看重別離了;蛘哒f,不是不再看重別離,而是人們開始找回了自己。別離,是自己要走,而不是某個“動員”令強迫你走。外出求學(xué)也好、外出謀生也好、外出做生意也好,喜氣洋洋的,滿懷著憧憬與希望。即使是最兒女情長的上海站月臺,也再見不到那種場面了。別離不再可悲,距離不再可怕,“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嘛,無論故鄉(xiāng)還是異鄉(xiāng),月亮都是一樣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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