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女”劉某被抓獲。
民警抓獲“紅女”王某的丈夫。
前天零時,公安部指揮山東、貴州、河南、山西、云南、廣西等14省份公安機關,同步開展集中抓捕、解救行動,摧毀了一個家族式特大跨省份拐賣兒童犯罪網(wǎng)絡。記者跟隨公安人員,親歷整個抓捕、解救過程。
310嫌犯落網(wǎng)
77兒童獲救
去年10月,山東省臨沂市公安機關在偵辦一起拐賣兒童案件中發(fā)現(xiàn),以奠某為首的犯罪團伙長期從云南、廣西等地購買嬰兒賣至山東等地。12月,山東公安機關又發(fā)現(xiàn)了以苑某為首的犯罪團伙從山西省朔州市、忻州市收購嬰兒,使用“第三地”交易的方式向山東省臨沂、聊城販賣。同期,貴州省公安機關發(fā)現(xiàn)兩個集收購、運輸、販賣嬰兒為一體的家族式犯罪團伙,在六盤水市六枝特區(qū)、畢節(jié)市織金縣等地收購嬰兒,轉運到河南省滑縣一帶販賣。
公安部決定將3起案件并案偵辦,并定名為“2011·11·18”特大拐賣兒童專案,要求徹底摧毀這個特大拐賣兒童犯罪團伙。今年3月4日,公安部專門召開專案協(xié)調會,部署涉案地公安機關做好統(tǒng)一抓捕、解救,同時派出6個工作組分赴一線督戰(zhàn)。
3月7日零時,公安部下達命令,山東、貴州、河南、山西、云南、廣西等14省份公安機關統(tǒng)一行動,7000余名民警參戰(zhàn),終使奠某、苑某、王某、肖某等主要犯罪嫌疑人悉數(shù)落網(wǎng),徹底摧毀了這一橫跨14省份的特大拐賣兒童犯罪團伙,解救兒童77名,抓獲犯罪嫌疑人310名。
據(jù)了解,涉案地公安機關第一時間騰出辦公室安置被解救兒童,抽調女民警對被解救出來的兒童精心照料,對患病兒童全力救治。被解救兒童一律送往涉案地福利院妥善安置,一律不得由買主繼續(xù)撫養(yǎng),讓收買被拐兒童的買主“人財兩空”,整治拐賣兒童利益鏈中的買方市場。
民警在“老婦女”劉某家起獲近20萬元現(xiàn)金。
被販賣的嬰兒接受照料。 本版攝影本報記者袁國禮
部署
數(shù)十警力集結鎖定嫌犯
3月6日上午,記者跟隨公安部督導組人員趕往大同。根據(jù)警方前期的調查,朔州是一個販賣嬰兒的中轉地,人販從大同及周邊收買嬰兒,然后賣到山東臨沂、河北石家莊等地。大同警方鎖定了9名嫌犯,其中一名嫌犯當天還有交易。
朔州位于山西省的西北部,懷仁縣則位于朔州的東北部,緊挨大同,離大同僅半個小時的車程。懷仁由“懷想仁人之意”而得名,但提起“販賣兒童”,連懷仁當?shù)厝艘膊坏貌怀姓J稱有“歷史傳統(tǒng)”。據(jù)介紹,2005年、2006年、2009年等幾起大型販賣嬰兒案,懷仁都有人參與。
針對這次的販嬰案,懷仁警方前期投入了大量警力進行調查,發(fā)現(xiàn)主要嫌犯有5個,包括“紅女”王某及其丈夫,“老婦女”及其丈夫等人。通過調查,警方發(fā)現(xiàn)這幾個嫌犯正是販賣嬰兒的中間人。根據(jù)這種情況,山西警方?jīng)Q定把前線指揮部設在懷仁,公安部督導組與山西刑偵總隊、朔州刑偵支隊等負責人,坐鎮(zhèn)指揮。
當晚8點,喧鬧了一天的懷仁縣城寂靜下來,而懷仁縣公安局內充滿了大戰(zhàn)的氣氛。根據(jù)部署,40名民警分成5個小組抓捕,20名巡警在指揮部待命,隨時充當后援。6名女警買來奶粉,準備照顧解救出來的兒童。
抓捕
女嫌犯請求別吵醒女兒
深夜的懷仁縣城,寒冷至零下10,大街上見不到一個人影。離行動開始還有20分鐘時,4輛轎車離開懷仁縣公安局,鉆進夜色中。大約10分鐘后,4輛轎車悄悄開進一個小區(qū)內。數(shù)名偵查員下車,趁著夜色分別靠近一棟樓房的一樓和三樓的兩個房間門。
行動時間剛到,本來寂靜的樓道內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樓道內的應急燈也亮了起來。
“開門,快開門。”
沉寂了一會兒,房內響起一個男聲:“你是哪位,你找誰?”
“我們是公安局的,就找你,快開門。”
又是沉默。
“快開門,再不開門,我們就沖進去了!”
這時,門才開了一條縫,3名偵查員立即沖了進去?!皠e動,蹲下。”兩人蹲下后,偵查員馬上給兩人戴上了手銬。一名偵查員將中年男子帶走,留下中年婦女,偵查員開始了搜查。經(jīng)確認,中年婦女正是“紅女”王某。
當偵查員準備推開其中一扇房門時,“紅女”小聲請求:“我女兒在屋里,能不能別吵醒她?”偵查員輕輕地將門推開,確認床上有一個小女孩在睡覺后,馬上將門關上。
同時,另一撥偵查員在一樓的房間內抓獲一對老年夫婦及其兒子,老年婦女就是“老婦女”劉某,她丈夫是嫌疑人老曹。在兩家房屋內,偵查員搜出大量嬰兒用品,包括紙尿布、童裝、奶瓶等。在劉某家中,偵查員還搜出近20萬元的現(xiàn)金。
嫌犯用厚被捂嬰兒噤聲
當天夜晚,另一路偵查員接到線索,稱一名年輕女嫌犯曹某得到消息,正準備逃跑。
偵查員立即趕到其所在的麻將館,但麻將館內已經(jīng)空無一人。偵查員開車到大街上時,發(fā)現(xiàn)一名女子正在馬路上轉悠,形跡可疑,隨后上了一輛汽車。在確認這名女子就是欲逃脫的嫌犯后,偵查員將車輛逼停,將女嫌犯抓獲。這名女嫌犯是“老婦女”的女兒曹某。
在抓獲曹某后已經(jīng)是夜里1點多,偵查員又立即趕往懷仁縣城西部的二道坡,準備抓捕女嫌犯郭某。郭某住的是3間平房,有一個院子。院內一片漆黑,圍墻有兩米多高。5名偵查員徒手翻進墻內。將窗戶控制住后,偵查員這才敲門。一名女子得知外面的是公安人員后,一直不肯開門,堅持了20多分鐘后才將門打開。偵查員在屋內搜查了一番,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
正在偵查員疑惑時,突然聽到極細微的聲音,很像小孩的聲音。偵查員順著聲音搜查,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床上堆在一起的被子里。偵查員拉開被子,發(fā)現(xiàn)了一名被包裹著的嬰兒。再拉開一下,又發(fā)現(xiàn)了一名嬰兒。
偵查員焦急而又嚴厲地說:“把小孩憋壞了怎么辦?”
隨后,4名女警趕到,將嬰兒帶走。
特寫
女警舍親生女照顧被拐嬰兒
女警將嬰兒帶到醫(yī)院時,已是凌晨1點40分。醫(yī)生將嬰兒的包裹打開,發(fā)現(xiàn)兩名嬰兒都是男孩。醫(yī)生又用聽筒聽嬰兒的呼吸,拍拍嬰兒的腳心,掂掂嬰兒的小手。在做完檢查后,醫(yī)生表示,兩名嬰兒都很健康,一個大約一個月大,另一個約一周。
這時,兩名嬰兒也醒了。女警把手指頭放在小孩嘴邊時,小孩竟吸吮起來。護士忙拿來奶瓶和奶粉。女警李秀琴家里有一個8個月大的女兒,喂孩子相當熟練,沖奶粉,抱孩子,喂嬰兒,一氣呵成。李秀琴說,她的女兒一直都是她帶。聽說這次行動可能需要有人照看嬰兒,她就自告奮勇參加,讓婆婆帶自家女兒。
對話·嫌犯老曹
一個男孩最多賣3.5萬
“老婦女”的丈夫老曹2000年因為販賣嬰兒曾被抓過,在記者采訪時,其言語閃爍,經(jīng)常用“不知道”來搪塞。在警察提醒他跟審問時回答的不一樣時,老曹才會認真回答。
記者:你是什么事被抓?老曹:販賣嬰兒。
記者:是拐賣,還是販賣?老曹:不是拐賣。是人家不想要的孩子,想送人的孩子。
記者:干這個多久了?
老曹:有好幾年了,具體記不住哪一年了。
記者:孩子都是從哪來的?賣往哪些地方?
老曹:有大同的,有朔州的,賣到山東和河北石家莊。
記者:總共賣了多少個?老曹:有十幾個吧。
記者:買一個多少錢,賣一個多少錢?
老曹:買的有1萬多、兩萬多的,男孩貴一些,最多賣到3.5萬,女孩便宜些。一個也就加點錢,一千多吧。
記者:你知道這是什么行為嗎?老曹:不知道。
記者:你2000年被抓過,怎么會不知道?
老曹:那已經(jīng)被處理過了,好久不干了,后來又干了。
記者:為何在被處理后又繼續(xù)干?
老曹:我錯了,我知道不該干。記者:你老伴和其他親戚也被抓了,你知道他們都誰干過?
老曹:我和老伴各干各的,我外甥女(紅女)和外甥女婿也干。
記者:你們家里的近20萬元錢是怎么回事?
老曹:那是我開礦掙的,跟賣孩子沒關系。
幕后
販嬰掮客一次掙兩千
懷仁、大同警方在抓獲嫌犯后,進行了連夜突審。
據(jù)初步了解,大同販賣嬰兒的嫌犯中,有一個是開婦產科診所的馬某。懷仁等地的人找她介紹嬰兒來源,有嬰兒時,她再打電話給買家。據(jù)她說,介紹一個孩子一般給一千到兩千元的“介紹費”,買賣雙方給的錢也不等,一般在1萬以上到5萬以下,女嬰價格稍低,男嬰價格稍高。馬某說,她對買賣雙方都不會深入了解,一般都是通過電話聯(lián)系。
懷仁的幾名販嬰嫌犯中,“老婦女”劉某及其丈夫老曹,以及其外甥女“紅女”王某兩口子,“紅女”的媽媽也就是老曹的姐姐,還有老曹的兒子和女兒,這7名有親戚關系的嫌犯都涉嫌販賣嬰兒。
今年64歲的老曹是內蒙古人,多年前來到懷仁,曾經(jīng)開石礦廠,販賣羊毛。2000年,他和妻子因涉嫌販賣嬰兒就被抓過。幾年后,老曹夫婦二人重操舊業(yè),至少販賣過十幾名嬰兒。據(jù)郭某稱,老曹和“紅女”等人買來的嬰兒,一般都先由她養(yǎng)著,一個嬰兒一天給40元到50元不等。截止到目前,老曹和“紅女”均讓她帶過10多名嬰兒。老曹花錢將孩子買來,然后聯(lián)系買家,每一個嬰兒加價兩千元左右再賣,嬰兒的來源主要是大同、朔州以及周邊地區(qū),嬰兒主要賣往山東、河北等地。
到3月7日下午6時,仍有一些嫌犯不肯交代,警方說,“比審殺人犯還難”。目前,審理仍在進行中,一些參案警察連續(xù)兩天兩夜不能合眼。懷仁縣的刑警孫成林和同事當晚抓了兩名嫌犯,解救了兩名嬰兒,“已經(jīng)習慣了?!彼f。
狠心姥姥賣親外孫女
在山西警方抓獲的嫌犯中,吳某和女兒馬某是比較特殊的兩位,她們是嬰兒的賣出者,而她們所賣的嬰兒中有馬某的親生女兒,吳某的親外孫女。
3月7日下午,記者見到了吳某。吳某在大同一個礦上上班,女兒和丈夫都沒有工作,家里就靠她自己每月1000多元的收入。26歲的馬某初中畢業(yè)后,一直沒有工作,交了一個39歲的男朋友。馬某懷孕后,這名“男朋友”就消失了。吳某勸女兒把孩子打掉,但馬某不同意,堅持生下來。吳某以養(yǎng)不起為由多次勸說,馬某才同意將孩子送人。她找到前文所述的婦產科診所醫(yī)生馬某當介紹人。
吳某說,送孩子前,她和女兒都不忍心。孩子是在3月1日生下來,兩人一直猶豫到3月5日,才決定在3月6日將孩子送人,并收了2.3萬元錢?!拔覀円恢睕]說錢的事,這錢也是為了讓女兒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體。”吳某說,事后女兒偷偷給介紹人打過電話詢問收養(yǎng)人家的情況,介紹人還說,保證收養(yǎng)人家沒問題。在將嬰兒送走后,馬某哭過好幾回。
吳某說她并不知道收錢是犯法,至于為何沒有問明白收養(yǎng)孩子人家的情況,她說是因為不懂。吳某說,她和女兒現(xiàn)在都很后悔,希望警方能把孩子找回來,她們愿意自己養(yǎng),“不管多窮,也不會再送人了。”說這話時,吳某的眼淚順著臉頰一直流到嘴角。
據(jù)警察說,在審問時,吳某和其女兒馬某也一直在哭,他們也會盡力把孩子追回來。但至于如何處理吳某和馬某,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作者:袁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