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押鈔員是朱宏林的同事。
計程4歲的女兒抱著遺像說:爸爸去天堂了。
央視《社會記錄》4月19日播出節(jié)目“沈陽銀行槍擊案(下)”,以下為節(jié)目實錄:
趙大翔:事實根本不是這樣,但在報紙上報道的是那個穿紅毛衣那個,還有那個死者叫計程吧,他們兩個當時很文明的狀態(tài),被我們的隊員開槍很粗魯地打死。所以我對這個非常反感。
阿丘:這個鏡頭面前的人是誰?他要辯白什么?是誰被他的隊員打死了?他,是這些天倍受關注的“沈陽押鈔員槍擊儲戶致死案”的又一個主角。這是他第一次在媒體上出現(xiàn),接受我們《社會記錄》的獨家專訪。好,首先我給不太熟悉此事的朋友簡單回顧一下我們幾天前所說的這個事件。
據目擊者稱,當天下午五點鐘左右,在蘇家屯區(qū)楓楊路上,一建行內,一個去銀行取款的男子被金融護衛(wèi)中心的押運員一槍擊中頭部,當場死亡。
死者計程,三十二歲,沈陽市蘇家屯區(qū)的一個小包工頭。案發(fā)之后,死者家屬悲痛萬分,妻子無法理解丈夫為什么到銀行取錢卻突然被槍擊致死。而外界,人們對于計程的意外死亡也開始了種種傳言,有人說,因為計程因搶劫而被擊斃。之后,警方經過調查,認定死者清白。此消息一出,輿論紛紛指向當事的兩名蠻橫、粗暴的押鈔保安。
網頁:殺戮、沈陽押超員槍擊平民、打死儲戶等字眼,結尾落到無情的殺戮等字眼上。
李某:那個隊長,咱們也不知道是不是隊長,那個保安,那個胖子,他如果不罵咱們,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事,他罵咱們了。
阿丘:這位是沈陽銀行槍擊案最早浮出水面的主角,死者計程的朋友,當天的事發(fā)經過他和死者始終在一起。之前,我曾經在節(jié)目里跟您提過他。由于警方目前沒有對外宣布案情,因此,所有外界包括死者家屬在內,所得知的信息,大部分來自于這個重要的證人、李某曾經的描述。但今天我們要呈現(xiàn)給您的是另外一個重要當事人的敘述。那么,在呈現(xiàn)另一個事實之前,我們還是先回顧一下,這位證人李某所敘述的事發(fā)過程。
李某:五點左右,到銀行自動提款機上,取了一千五百塊錢,這個時候我們要出去,押運車就來了,他們在門口站著,我們要出去,他不讓出去,不讓出去的情況下,那個押運車說你們里面坐著,他說我有急事不讓走?保安人員就罵了一句,他說你罵什么人呢?我說不應該罵人,你要說不讓取錢,咱就不上這個地方來取了,你有急事。他就拽了我一下,計程就拽我一下,說咱們就往前走,他還能開槍打死咱們倆啊?他拽我一步,那個保安說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開槍了。計程說我就走一步,你拿槍打死我,又說了一遍。這個保安對屋里喊,就說來人。來一個保安對著他腦袋就打了一槍,就這個經過。
阿丘:按照李某的描述,導致慘案的發(fā)生,有一個人非常關鍵。他說過,他與死者計程兩人最初與銀行內的一名保安,也就是押鈔員發(fā)生了爭執(zhí),這名押鈔員就把另一名原先守在門外的押鈔員喊了進來,導致后來的那個押鈔員直接向計程開了槍。由此,原先與計程和李某發(fā)生爭執(zhí)的押鈔員被他們認為是這個悲劇的始作俑者。
趙大翔:他那上說的是什么,我不是喊的警戒,他說車長趙大翔把另外一名隊員叫了進來,另外一名隊員朱宏林叫了進來,朱宏林進屋以后,二話沒說,開槍就把計程擊斃了,打死了,這是一個非常不負責任的說法。
阿丘:趙大翔,沈陽市金融護衛(wèi)中心蘇家屯大隊的保安員,他的工作是為沈陽所在的金融單位押運鈔票。他就是那位當天在銀行內和死者兩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的押鈔員。直到案件發(fā)生十天之后,他第一次向媒體,向我們《社會記錄》說出了他認定的案發(fā)事實。為了說清楚案發(fā)過程,他向我的同事畫了一張當時的現(xiàn)場說明圖。
趙大翔:當時ATM機是這兩個人,這是營業(yè)廳,這個是個門。營業(yè)廳的門,提款員進入這里提款。
阿丘:這里是銀行的大門,停在大門口的是他們的押鈔車輛,(銀行實景)而這面是銀行的柜臺,(銀行實景)當時死者計程和李某就站在柜臺這一側的ATM自動取款機前,(銀行實景)而柜臺的另一側則是提款員即將提款出來的柜臺出口,當時作為這一車保安車長的趙大翔站在大門口,而后來開槍的保安朱宏林和另一個同事站在大門外的兩側。
趙大翔:當時我站在這里的時候,保安告訴我,說有人,所以我站在這個位置。提款員出來的時候,往外走的時候,這兩個人突然轉身也往外走。我這時候就跨到這步了,這個位置,離門稍微近一點的位置。警戒他警告他,我說你倆別走了。首先我提款員沒出來之前,他倆沒動彈,提款員剛一出來,他倆也要往外走,這個對我們來講就是一個征兆,首先我就是懷疑他,我說你倆別走了,但是他倆沒聽,一再往前走,并且很快地走。所以我馬上就警惕。而且必須要警惕,因為我是頭一道關卡,如果我不警惕,關系到這一車的錢,所以我對他倆相當警惕。但他倆走到我身前以后,可以說他推了,咱倆撞上了,咱倆身子都貼在一起了。我推他這一下,伸手就抓我槍。這個是對于我們來講,是極其危險的一個動作。我馬上后退了。后退我才把子彈壓上膛的,因為我身后就是錢,他伸手抓我槍,我馬上退過來,我子彈壓上膛。另外那人動作,另外那個死者的動作,對于我們來講,也是危險性很大的動作。在不到一米的距離之內,他伸手往里懷掏,順手向后腰掏,這個在當時我沒在判斷他在掏什么,我根本就沒有時間判斷,所以我只好去喊另外一個警員,因為他們是兩個人,我自己一下控制不了。我又要維護錢的安全,我身后就是兩箱錢,而且是幾百萬的現(xiàn)金,我又要維護錢,又要考慮這兩個人下一步是什么動作。這時候我喊的朱宏林,朱宏林跨進來以后,正好斜對著計程。他在我身后稍差半步。這是兩個前階,我們基本已經靠在這個前階上了,然后計程和朱宏林之間,他被朱宏林開槍打了。
記者:當時打的第一塊(窗)對嗎?
趙大翔:他就正好一打,打的這個位置。槍的沖勁把他打退一步,基本就是這個情況。
阿丘:趙大翔向我們描述的案發(fā)現(xiàn)場事實,顯然與目擊者李某所敘述的大相徑庭,F(xiàn)在我們無法斷定究竟誰說的是事實,我們也不敢在此妄加斷言。但是,我們的疑問依然存在。首先第一個問題是:為什么趙大翔和開槍者朱宏林,這兩位據說有多年保安經歷的押鈔員,憑借一個簡單的表面現(xiàn)象,把一個我們普通人看來十分正常的動作看成一種異常?那些趙大翔所陳述的現(xiàn)象可以成為對一個劫匪的判斷嗎?
趙大翔:因為你們不是從事這個行業(yè),如果你們要從事這個行業(yè),都有這種動作出現(xiàn),為什么呢?我們成天就是跟錢打交道,因為那天是周六,我們經手的錢過千萬,一趟車出來就得過千萬。尤其晚上收錢的時候,所以呢,就是說我們對這些東西特別地緊張,因為只要出現(xiàn)搶劫的話,搶劫這個事,可以說劫匪是形形色色的,他不能說見面就表露出來搶劫,或者怎么地,只有靠我們判斷,臨場判斷。在那種狀態(tài)下,他突然間回身,而且快步,越說越快步往前走,我們錢箱出來以后,他比我們提款員遠,離我距離遠,但是他比提款員先到。所以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得不進行警戒。
在我們的記者追蹤此案期間,也走訪了趙大翔所在的單位沈陽市金融護衛(wèi)中心,了解押鈔員的日常工作。他們告訴我們,在押運地期間,運鈔車行動時,要時刻注意到周邊運動的環(huán)境,隨時通過監(jiān)視器和反光鏡密切地監(jiān)視,要學會觀察和判斷異,F(xiàn)象。在到達目的地之前,要讓銀行的警衛(wèi)清場,并排除可疑物品。為了防止搶劫,他們日常準備了各種防搶預案。
阿丘:而針對那天槍擊案發(fā)生前的警戒形勢,本來也有相關預案的。也就是當押鈔過程中,發(fā)現(xiàn)有外人進入了警戒范圍,就得立即阻止,阻止的方法是:如果對方沒有武器,保安就可以用身體先擋住對方,與對方糾纏幾句話,拖延一兩分鐘的時間,等到后面的款箱一上運鈔車,保安也就可以隨財物離開現(xiàn)場了。而那天,趙大翔在阻止計程兩人過程中,不但沒有來得及離開現(xiàn)場,而且發(fā)生了嚴重的口角。
趙大翔:始終當地媒體在報道,始終是報道我是罵他。所以引起對方氣憤往前上,事實是什么?事實是他在罵我,他說我,你拿槍,你敢打我怎么地?我說我不裝,我說一點我也不裝,你再往前來,我說你看我敢打你不?我說我在上下款,我執(zhí)行公務呢。你再往前沖,你看我敢打你不?
記者:是不是有點叫板的意思?
趙大翔:但是我當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屬于起到一個威懾他,我想,這個純屬是嚇唬他,為什么呢,當時他離我還有一段距離,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的這句話。但是你真過來的情況下,能不能想起別的,如果我要是劫匪的話,我可以兩個人劫匪,外邊如果還有同伙的情況下,我也可以采取這種態(tài)度。
記者:有可能就是無理取鬧呢。
趙大翔:這個我當時反應沒有反應到。為什么呢?我只能把后果考慮得嚴重一些,如果說在那種情況下,我認為他要是無理取鬧的話,我有可能進行一般性的勸阻,為什么我沒認為他是無理取鬧,因為他抓我槍,抓槍,而且伸手掏兜。這種狀態(tài)。這種情況下,更不可能認為他是,就是喝完酒無理取鬧,因為我畢竟從我的工作角度負責,出現(xiàn)搶劫案件,像1.18大案,幾秒鐘之內有可能我們幾個人都被瞬間被人打死了,錢瞬間就讓人搶走,1.18大案,從頭到尾也不過幾分鐘時間。
阿丘:從118大案聯(lián)想到當天的情形,趙大翔認為,計程被槍擊當天,在押鈔過程當中,計程和李某兩人表現(xiàn)出來的行為的確讓他感到緊張。
記者:您的意思是說,當時那種情況的確是非常緊張的那種。
趙大翔:非常危急。
記者:你們確定您當時是這樣一個想法。
趙大翔:就是可疑,極其可疑,所以我要對他進行防備。一直到最后他起來往外沖的時候,我才子彈壓上膛,推開他,推開他的瞬間,他在搶我槍。
阿丘:關于趙大翔提到的案發(fā)經歷過程中發(fā)生的口角和搶槍的行為,以及計程掏兜的細節(jié),當事人李某并不認同。
李某:他說我搶槍啊,對,(搶槍)你可以看錄像,我一直這么抱著,我能去搶你槍去啊,
記者:他說那誰繼成是想試圖這么去掏東西,有這樣的動作嗎?
李某:繼成左手在兜里,死也在兜呢。右手在外面呢。
阿丘:針對兩個當事人對同一個過程環(huán)節(jié)的不同敘述,我們現(xiàn)在無法辨析真?zhèn)。但有一點可以讓我們感受到的是:趙大翔在押鈔過程中,與周邊人群的關系處理并不是那么順利。趙大翔和他的保安同事,他們曾經向我們描述過在日常執(zhí)行押鈔任務過程當中,常遇到的這樣一類現(xiàn)象:
趙大翔:我們遇到很多這種情況,他一邊往前走,一邊低頭數錢,這時候我就馬上告訴他,離兩三米的時候就告訴他,站住別過來了。他有可能一抬頭,嚇我一跳,什么玩意兒,拿那么個玩意兒怎么怎么地,可能口頭語都帶出來了,或者瞅一瞅,什么玩意兒。這話我們經常聽到。
保安甲:包括很小的事,包括我們停一臺車,或者說想借一下道,行駛過去,有一些人就說,你們這幫臭保安,你是個啥呀,你把你的衣服脫下來你啥也不是。甚至有的人說,連個狗都不如。就說的意思咱們拿的槍都是燒火棍子。咱說感覺一碰到這些話的話,我就感覺心里挺委屈的。
阿丘:現(xiàn)在,讓我們再回到事發(fā)現(xiàn)場。因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疑問沒有解開。一個重要的事實是開槍者朱宏林為什么沒有經過任何交流就立刻向手無寸鐵的計程開槍呢?朱宏林為什么當天不先槍鳴槍示警呢?為什么他直擊死者計程的頭部呢?作為當天運鈔車車長的趙大翔是這樣說的。
趙大翔:事后我也問過朱宏林,我說你怎么想的開槍?他說我在鳴槍示警,誰合計他這么快就上來了?因為我們持槍是四十五度斜上角持槍,他進屋以后槍壓上膛,一看那人還在往前上,他告訴我,他說我看見他還在往前上,他說我只好鳴槍示警,沒想到他往前一上,他在著急的情況下,槍響,他上,正好打他臉上了,他如果不上的話,那人不再繼續(xù)往前上的話,槍打不到他,槍打不到他。
趙大翔:朱宏林有可能就是說什么,聽到我們在屋里爭吵以后,他已經戒備了,處于高度戒備,進屋以后一看這種現(xiàn)象,計程隨手往懷里一掏,這個動作離得太近了,簡直都,沒有時間去反應,所以我相信他也是基于錢的,保護錢款的,這種狀態(tài),他需要鳴槍示警,但是屬于好象說的,好象機緣湊巧吧,就誤傷他的,但是當時我們確實不認為他是誤傷,兩秒鐘的時間,朱宏林進屋也就兩秒鐘的時間,很難有任何反應,如果對方真要掏出槍來,兩秒鐘之間倒下的是我,或者是朱宏林。
記者:那么接下來你怎么做的?
趙大翔:瞬間空白,馬上反應過來,必須把對方制服,還有一個人制服。不能讓他亂動,因為我當時畢竟不了解他是什么人,而且不了解他有沒有其他的同伙。如果他是劫匪的話,那我肯定要考慮他有沒有同伙,所以我告訴朱宏林先別慌,朱宏林開完槍好象也慌了。
記者:他怎么慌了?
趙大翔:自己沒有下一步行動了。愣了。
記者:怎么愣了?
趙大翔:就是站在那瞬間愣一下,就有這個表情。
記者:他怎么愣?
趙大翔:過后他講,可能也是因為要鳴槍,打著人了,所以他愣了一下,但是在那種情況下,不允許我們愣,發(fā)楞,因為我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所以我就告訴朱宏林,馬上維持現(xiàn)場,穿紅毛衣那個人,我說你站著別動。不要亂動,你靠邊,當時語氣很嚴厲,確實是嚴厲,命令的。
記者:對方是什么樣?
趙大翔:對方那個時候就很配合了。
記者:怎么配合?
趙大翔:經過公安局,公安機關事后調查,確實是他是無辜的。他確實不是劫匪。所以就因為這一點,我們也是心里也不好受,聽到這個結果以后,我心里更不好受。畢竟說的,人的生命就是這樣。一槍打碎了兩個家庭。這是我最難受的地方。
趙大翔還說,朱宏林干保安的時間已經有七年,持槍證、各種培訓考核從未落下,而且因為離家近,他才調到現(xiàn)在這個護衛(wèi)大隊做押鈔員的,而在之前的隊里,他也是和趙大翔平級的車長。
記者:你這幾天怎么過的,在家?
趙大翔:還能怎么過?只是一些,沉浸在一種什么呢?可以說不是說的怎么,沒有什么快樂事?措娨曇部床贿M去,坐哪也不想過多地坐著。有機會睡覺就是睡覺,只能睡覺,但是睡覺呢,還常常做夢。
記者:做什么夢啊?
趙大翔:就夢見場合,計程倒下的一瞬間。這個可以說怎么說呢?一生的夢吧。
記者:為什么?
趙大翔:說不準為什么,畢竟沒見過真正的殺人場面。
記者:我覺得您心里肯定特別復雜?
趙大翔:可以這么說,內心相當矛盾。
記者:矛盾是什么?
趙大翔:如果現(xiàn)在我就在想,如果他倆不往前,聽我的勸阻,我們皆大歡喜的一個場面,我和小朱還是天天很高興在一起。計程呢,也會跟妻子兒女很高興地生活。
一個誤會變成了一個慘烈的悲劇。如果我們對押鈔員的工作多一些認識和了解,這場悲劇也許不會發(fā)生。如果押鈔員在執(zhí)行任務中的行為方式多一些周到,這場悲劇也許不會發(fā)生。如果我們把內心中小小的善意投放到每一個行為當中,也許這場悲劇不會發(fā)生。(文/央視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