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刁小三咬牙切齒地說，“咱們倆的事還沒完�？傆幸惶�，我要讓你知道沂蒙山豬的厲害。我要讓你知道老虎是從來不吃窩窩頭的。”

    對 于刁小三的威脅，我一笑置之。我說我恭候著，隨時準備應戰(zhàn)，一山不容二虎，一個槽頭上難拴兩頭叫驢，土地爺爺?shù)碾u巴是石頭的，但土地奶奶的那話兒也不是泥巴。一個豬場里，只能有一個豬王。咱們兩個，遲早要有一場生死搏斗，今天這場不算數(shù)，今天是惡心對惡心，下流對下流，下次咱們堂堂正正一搏，為了公正、透明、讓你敗得口服心服，我們可以選幾頭辦事公道、熟知競賽規(guī)則、知識淵博、品德高尚的老豬充當裁判。現(xiàn)在，請君離開我的宿舍———我舉起一只前爪，做了個恭請的姿勢。我蹄上的甲殼，在篝火映照下閃閃發(fā)光，仿佛用上等玉石雕琢而成。

    我原以為那野雜種會用一種令我驚奇的方式離開我的華舍，但它的表現(xiàn)令我大失所望。它窄起身子，從豬舍門口的鐵柵欄縫里擠了出去。它的頭極艱難地擠過去，晃動得鐵柵欄門“哐哐”作響，頭出去了，身體自然也能擠出去。不用看我也就知道，它會用同樣的方式，鉆過鐵柵欄門，回到它自己的宿舍。鉆洞入門，這是狗貓的伎倆，一頭堂堂正正、自命不凡的豬，絕對不應該采用這種方式。既然做了豬，要么就吃了睡，睡了吃，為主人積肥，為主人長肉，然后被主人送進屠場。要么就像我這樣，玩出點花樣來，讓他們不見則已，一見驚魂。所以從刁小三像條癩皮狗一樣從鐵柵欄間鉆出去后，我已經(jīng)從精神上把它看小了。

    第二十五章現(xiàn)場會高官發(fā)宏論杏樹梢奇豬炫異能

    現(xiàn)在，我開始講那次養(yǎng)豬現(xiàn)場會的盛況。

    我要說的是，為這次會議，黃瞳趕著一輛驢拉的雙輪車，去公社所在地的供銷社雜品門市部，買回了兩口博山造大缸和三百個唐山造瓷碗，還有十把鐵勺子，十斤紅糖，十斤白糖。這也就是說，會議期間，人們可以在我們杏園豬場免費喝到糖水。我知道這次采買，黃瞳又從中克扣了利頭。因為我看到他向大隊保管和會計交貨交賬時，神色慌亂。

    我還要說的是西門金龍的一個大膽狂想。因為養(yǎng)豬現(xiàn)場會的主角其實是豬，因此豬的面貌決定會議的成敗。就像金龍對洪泰岳說的那樣，即便把杏園豬場用語言美化成鮮花，但如果豬不好看，也難以服眾。因為大會的重頭戲是全體與會代表參觀豬舍，如果豬舍里的豬不好看，那這回就失敗了，而我們西門屯想借豬成為全縣、全省乃至全國典型的想法也就泡了湯。洪泰岳復出之后，顯然是把金龍當成接班人來培養(yǎng)的，尤其是金龍從沂蒙山購豬之后，他的話分量明顯加重。金龍的建議得到了洪書記的大力支持。

    金龍的設想是把那些骯臟的沂蒙山豬統(tǒng)統(tǒng)用堿水洗三遍，然后用理發(fā)推子為它們剪去長毛。于是又派黃瞳和大隊保管去買來了五口大鍋，二百斤食堿，五十套理發(fā)用具，還有一百塊當時價格最貴、氣味最芳香的羅鍋牌香皂。但這計劃實施起來難度之大超出了金龍的想象。你想想那些沂蒙山區(qū)來的豬，是那么的刁鉆油滑，要給它們洗澡修毛，除非先用尖刀捅死它們。在現(xiàn)場會召開的前三天開始實施這計劃，但折騰了整整一個上午，連一頭豬也沒收拾好，大隊保管的屁股還被豬咬去了一塊肉。

    計劃不能實行是金龍的一塊心病，在會議召開前兩天，他突然一拍額頭，如夢初醒般地說：“我怎么這么傻呢？真是的，我怎么這樣傻呢？”金龍想起了不久前用浸酒的饅頭麻翻了兇狠如狼的刁小三的事。他立刻去向洪書記匯報，洪書記也恍然大悟。于是趕緊去供銷社買酒。醉豬，自然用不著好酒，那些五毛錢一斤的薯干酒足矣。于是，就在飼料鍋旁擺上大酒缸，每桶飼料里摻上三瓢酒，插上根燒火棍攪和攪和，就由藍解放等一干人擔到豬舍前，倒進食槽里。那一天杏園豬場里酒氣熏天，酒量小的豬不用進食，嗅著這味兒就醉了。（待續(xù)）

下期期待：西門豬的飼料里也被放上了酒，因此在酒精的作用下，它忘記隱藏自己的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