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網(wǎng)報道:1982年,荊州菜農湯秋蓉的丈夫去世,28天后,女兒出生了,卻是一個腦癱兒。23年過去了,正當生活露出些許曙光時,她意外發(fā)現(xiàn)女兒竟已懷孕數(shù)月!誰是作惡者?這位母親背負著沉重的負擔,在荊州有關部門幫助下,開始了艱難的尋找……
對著亡夫發(fā)誓
5月26日
下午3時,一場暴雨突然襲擊了荊州某地的一個小鎮(zhèn)。在鎮(zhèn)子東邊集貿市場外擺攤的十多名攤販急了,忙著將攤位向里挪,市場內頓時一陣騷亂。
湯秋蓉的13號攤點上擠滿了人,但她沒有擺攤!八芫脹]來啦!”有人大聲地告訴記者,“在和人打官司哩!
此時的湯秋蓉正和孩子的姑媽討論官司的問題,女兒夏佩佩在一旁坐著聽她們談話。
夏佩佩今年已經(jīng)23歲了,可由于患有腦癱,依然吐字不清,“說話”時借助手勢比畫,近似啞巴。治好她的病是母親湯秋蓉最大的期盼。
1982年,湯秋蓉的丈夫因病撒手人寰,留下她和年僅兩歲的兒子。丈夫去世28天后,女兒誕生了。幾個月后,她發(fā)現(xiàn)女兒與別的孩子有些不同,忐忑不安地抱著女兒到了醫(yī)院,她拿到了一張幾乎令她絕望的診斷書。
那是農歷二月,她記得那天出奇地冷。
“治得好嗎?”湯秋蓉帶著哀求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醫(yī)生。
“這是個難題,國內大醫(yī)院一般也難以治好!贬t(yī)生說。
湯秋蓉打了個冷顫。
“是我沒有把孩子照看好,才讓她成了一個腦癱兒!被氐郊液螅瑴锶卦谡煞驂炃耙槐橛忠槐榈刎煿肿约。但她同時又對丈夫說,你也要放心,我多賣點菜賺錢治好她的病。
每天晚上,她把菜洗干凈、整理好,常常忙到次日凌晨才睡覺。凌晨四五點就起床,把菜裝車,然后拉到市場上去賣。收攤后,她三步并作兩步趕回家,一邊燒飯,一邊安置女兒。她先給女兒穿衣服、端屎端尿,接著打水為她洗臉洗口,再喂女兒吃喝。
在透支了22年的心血后,湯秋蓉迎來了人生的春天:兒子從武漢一所名牌大學畢業(yè)后,找到了一份比較理想的工作;女兒身體狀況有所好轉,沒有出現(xiàn)病變。
一次重大的人生危機暫時度過了。
她想,從現(xiàn)在開始,要更加拼命地賺錢,把女兒帶到北京治病,只有女兒的病好了,她就幸福了,這些年來遭受的一切苦難也就結束了。
但她沒想到,一場更大的漩渦卻正在前方等著她。
“啞女”莫名懷孕
2004年8月底,湯秋蓉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沒來例假了,初以為是月經(jīng)不調,就找老中醫(yī)開了一些藥給女兒吃?墒牵瑳]有效果。接著,她發(fā)現(xiàn)女兒吃飯時沒胃口,不想吃東西,先還以為女兒感冒了,就去藥店買了一些感冒、消炎藥。女兒服藥后,仍然不想吃飯。于是,她又猜想女兒是不是得了黃疸性肝炎,就把女兒帶到鎮(zhèn)醫(yī)院去看。醫(yī)生說不像。之后,她給女兒洗澡時發(fā)現(xiàn)女兒的肚子有點大,問鄰居。鄰居回答,你女兒活動少,容易長肚子。兒子讀書在外,家里只有她和女兒,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人操持。由于平常無幫手,加上沒有錢,事情繁忙的她就將此事擱了起來。
以后,她發(fā)現(xiàn)女兒的肚子越來越大,既然不是黃疸性肝炎,她就懷疑女兒的脾臟有問題,甚至還懷疑女兒肚子里長了腫瘤。
2004年11月初,她帶女兒來到石首市醫(yī)院就診。經(jīng)過B超檢查,最后確定其女兒是懷孕5個月了。
“懷孕了?”湯秋蓉對這個結論不屑一顧,20多年來,家里就沒陌生男人來過。
“這種小診斷,我們醫(yī)院不會搞錯的!”醫(yī)生語氣很堅定。
回家路上,湯秋蓉突然想到了女兒情緒反常的那一天。
那是幾個月前發(fā)生的一件事。那一天,湯秋蓉比平;丶疫t一些。她一進門,女兒就急切地向她招手,嘴里也嘰里呱啦,她沒有聽懂。以前有時收工回來遲一點,女兒也是這樣的。她沒有理睬,徑直來到廚房,生火燒飯。過了一會兒,當她返回寢室,女兒嘴里又嘰里咕嚕在說什么。她有點不耐煩地對女兒說:“你沒有看見媽正在給你做飯呀!還吵什么名堂呢?”
女兒好像沒有聽見似的,仍然手舞足蹈,嘴里還是嘰里咕嚕的。湯秋蓉更煩了,罵了女兒一句。這下,女兒停止了吵鬧?墒牵瑴I水卻流了出來。她以為女兒知錯了,就沒有在意。
現(xiàn)在,湯秋蓉終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她說,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所有的希望似乎被人無情地拋入了谷底,發(fā)生這件事之前,她的女兒只是身體上殘疾,而現(xiàn)在,女兒幾乎將失去做人的尊嚴。
記者采訪時,湯秋蓉越說越激動,話音里已經(jīng)夾著哭腔了。
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夏佩佩的姑媽、姑父習慣了這種平靜,他們覺得作為親人,也幫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聽湯秋蓉訴說。
“那天到她爸爸墳那里,我就對她爸爸講,誰害了我女兒,就是要我的命,我是不會放過他的。”湯秋蓉咬著嘴唇恨恨地說。
第二天,湯秋蓉就到了派出所。
終于討回公道
2004年11月16日,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劉思宏、戴克鍵蹲坐著。民警對兩人分別進行了審訊,他們均承認了強暴過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夏佩佩,接著便簽字畫了。
站在派出所外面等待消息的湯秋蓉總算是放心了,她女兒的公道算是討回來了,而在這之前,她已經(jīng)為此忙碌了20多天。
女兒的智力和語言有問題,要想讓她直接回答提問是不可能的。但是,女兒的聽力正常。湯秋蓉就模仿偵破電視劇里面的排查法,不厭其煩地一邊用口說,一邊用手勢比劃,對周圍男性鄰居或與女兒見過面的男人,根據(jù)各自的身材、相貌、年齡、走路等特征逐個提名、詢問和排查。在若干個對象中,最后,女兒指認了劉思宏、戴克鍵,并告訴母親,他們每次來強暴她時,都是趁母親早晨去賣菜的機會對她施暴。
對于女兒的指認,湯秋蓉是有十足把握的。因為,事情都是發(fā)生在大白天,這些禽獸的模樣和特征,一定會在女兒破碎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在掌握了大量證據(jù)后,湯秋蓉才向石首警方報案。
幾天后,犯罪嫌疑人劉思宏、戴克鍵被關進看守所。剛進看守所,他們不約而同地翻供。
這位不太懂法律的母親急了,她找到派出所所長金可磊:“簽了字畫了的,怎么說反悔就反悔了呢?”
“要讓他們認罪服法,你要拿出點證據(jù)來呀。”金可磊說。
聽到解釋,湯秋蓉愣在那里,她怔怔地,滿眼悲憤,幾分鐘后,她沖著金可磊嚷道:“我要上訴!”
回家路上她在想,要拿就拿DNA,電視劇里用過這種辦法。
這個想法得到了金可磊的支持。11月19日,他派人與湯秋蓉母女到了醫(yī)院。隨后,又帶夏佩佩到荊州市精神病院和公安局,分別對其智商和性防衛(wèi)能力,以及胎兒流產(chǎn)物進行DNA的鑒定。
經(jīng)測定:受害人夏佩佩無性防衛(wèi)能力;胎兒流產(chǎn)物DNA的結果與嫌疑人劉思宏的DNA相吻合。
這一結果震撼了當?shù),消息很快傳開。2005年1月12日,當?shù)貦z查院以劉思宏犯有強奸罪向法院提起公訴。本案分刑事訴訟與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兩方面。
2005年2月1日,法院對本案一審完畢。法院予以認定:“被告人劉思宏,于2004年7月至11月期間,多次趁受害人夏佩佩之母外出之機,竄入其家與夏佩佩發(fā)生性關系,并致受害人懷孕!
法院同時認定:劉思宏歸案后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并積極賠償了受害人的經(jīng)濟損失,可對其酌情從輕處罰。法院最后判決被告人劉思宏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對法院的判決,被告人劉思宏和受害方在法定時間內均沒有上訴。
案件的另一邊是刑事附帶民事訴訟。2005年1月31日(刑事判決的前一天),在法院主持和調解下,被告能知罪認錯,并表示愿意承擔一定的民事賠償責任,與湯秋蓉達成協(xié)議,劉思宏一次性向受害人夏佩佩賠償醫(yī)藥、營養(yǎng)等費用1.2萬元。
含淚舉杯相慶
1月31日晚上,在湯秋蓉家里。親友們聚在一起,幾乎都不想說話,大家都顯得心神不寧,一會兒坐到房間里,一會又挪到大門口向遠方張望:湯秋蓉該回來了呀!
背負著沉重的家庭災難的湯秋蓉,幾乎成了當?shù)厥忻窠诸^巷尾談論的焦點人物。
突然,家門口傳來哭喊———“秋蓉回來了!”
近3個月的奔波,湯秋蓉瘦了不少,白發(fā)出來了,但看起來精神尚好。親人們把湯秋蓉圍在了中間,哭作一團。湯秋蓉沒落淚,看起來很鎮(zhèn)定,只是眼圈紅了一下。
午飯隨便弄了幾個菜。坐下來后,不斷有人向湯秋蓉敬酒,表示祝賀,端起酒杯就掉淚,連人高馬大的男人也不例外。隔壁和外面院子里,慢慢圍聚了一大群人,越來越多,也不進來,只是在外面抹眼淚。
湯秋蓉向大家一一致謝,向大家講了判案經(jīng)過。
在刑事審判的庭審中,法庭出現(xiàn)了一個戲劇性的情節(jié)。被告律師對被鑒定胎兒流產(chǎn)物真假提出了疑義。
湯秋蓉當即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你們對這個鑒定不服的話,我再從冰箱里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到省里去鑒定,看你們還服不服!
她的話,一語驚人。對方沉默無語。
湯秋蓉的一名親友事后回憶說,她在說這個細節(jié)時,當時飯桌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大家心里都在想:唉!真是難為她了!
然而,當湯秋蓉對記者回憶這一幕時,屈辱的淚水卻奪眶而出。對湯秋蓉而言,她最終取得了這場官司的勝利,讓劉思宏服了法。但女兒指認的另一個嫌疑人戴克鍵卻被取保候審,并非一個完美的結局。當初在派出所,戴克鍵曾先后兩次承認犯罪事實。
她希望有一天,能找到?jīng)Q勝的證據(jù),盡管她心里十分清楚,這份希望十分渺茫。
她說,她現(xiàn)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盡一切可能幫助女兒撫平傷痕。
官司背后有“貴人”
2005年春節(jié)前后,這起啞女遭強暴的案件在當?shù)貍鏖_了。
而在這段時間里,湯秋蓉則日夜輾轉于派出所、法院,打聽一切或喜或悲的消息,但也從中遇到了不少“貴人”。
2004年12月15日下午,她家里來了兩名姑娘———她們只是聽說了這件事,決定幫個忙,費盡了周折才打聽到了她的家。
“天氣冷得很,下著!睖锶卣f,她們圍著火爐說話。家里被子太薄,兩名姑娘沒有躺下,而是在床上坐了一夜。
沒過幾天,她倆再次來到湯秋蓉家,就把打印好的材料交給了她。這就是她申訴的材料。在這寒冷的時候,在她正需要人幫助的時候,這兩名姑娘給她送來了溫暖。她十分感激她們。她問兩名姑娘的名字,對方笑了笑,搖了搖頭:名字和電話暫時保密。只要你記住,有人在幫你就行了。
“這幾天,我到處在打聽這兩個姑娘的下落,一點消息都沒有!”湯秋蓉一臉抱歉地對記者說,“我一定要感謝的!”
查辦此案的公安局申訴科李良林說:“說實在的,我當初幫她主要是出于同情。你想,案子到了法院的時候,她與公安部門的聯(lián)系可以說應該結束了,但事實上不是這樣!
記者從其會議紀要上看到,李良林為了湯秋蓉,先后就去過東升鎮(zhèn)3次。湯秋蓉最后一次到公安局,給李良林等多位民警偷偷塞了100元人民幣,被民警一一拒絕。
荊州市殘聯(lián)的曹洪五對記者說:“她的身世、她的遭遇確實打動了不少人,市殘聯(lián)知道她的事情后,立即和司法局的同志一起到了她家,促使法院快審快結,為她討一個說法!
今年4月22日,當?shù)孛裾块T還特地給湯秋蓉送去1萬元慰問款;還破格為夏佩佩辦理了城市“低!;市婦聯(lián)也送來關愛……
所有這些,湯秋蓉全銘刻心里。在采訪中,她給記者列出了一個大名單,一再囑托記者:“我不認識字,你幫我謝謝他們吧”。
這讓曹洪五特別感動,他說:“在生活中,母女倆經(jīng)歷了大苦大難,但轉化出來的,不是對這個社會的恨,而是愛。我敬佩她們,更應該幫幫她們!
湯秋蓉自己說:我們一家三口,能湊到一塊兒不容易,能活下來就更不容易。這次打官司,也是社會上無數(shù)的好心人,成全了我這一家子。在我這一家人背后,是有好多的蠟燭、火把照著的……(文中湯秋蓉、夏佩佩、戴克鍵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