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活體肝臟移植在深圳是首例，萬一，兩個人都因手術而……，孩子怎么辦？老人怎么辦？”
“除了麻醉昏迷時，我都認為丈夫已經被救了。現(xiàn)在，我自己也半死不活的了！”
“丈夫的眼角膜已經被摘除，胸腔敞開著，沒有被縫合，自己本要移植在丈夫
身上的肝臟，不知了去向。”
實習記者 張有義
見到干凈利落的楊潔，她的面孔泛黑中透著慘白，爬樓時，手扶著墻，一步一停。她坐下來休息了很長時間，慢慢地眼睛噙出淚水，第一句話的聲音哽咽中帶著顫抖：“這是怎么啦，我丈夫怎么就死了？”
在深圳市第二人民醫(yī)院，楊潔捐出自己的部分肝臟，為患有肝病的丈夫進行肝移植。
同時手術，一邊她的部分肝臟和膽囊等器官被切除，一邊丈夫死在了手術臺上。當她從手術的麻醉中蘇醒，見到丈夫遺體之時，楊潔說：“丈夫的眼角膜已經被摘除，胸腔敞開著，沒有被縫合，自己本要移植在丈夫身上的肝臟，不知了去向�！�
自從丈夫死亡，一年來，楊潔一直在奔走。
《肝膽相照夫妻情》
2003年7月5日，酷熱的深圳。
合合美美的一個家庭從此開始了煩躁、不安甚至苦難——楊潔的丈夫崔建軍被深圳市第二人民醫(yī)院診斷為肝硬化晚期，同日住院治療。7月8日，楊潔從陜西咸陽市趕赴深圳陪護。而此期間，他們的兩個雙胞胎兒子正準備參加高考。
挽救崔建軍生命只有唯一的一個辦法，肝臟移植。
7月8日，崔建軍的主治醫(yī)師黃志恒告訴楊潔：“(崔建軍的)病情已經穩(wěn)定，要想徹底治療必須進行肝臟移植手術，費用大概在25~35萬之間�！�8月中旬，深圳第二醫(yī)院從香港請來的錢博士繼續(xù)給楊潔做工作，“作為妻子，只要血型和你丈夫一致，也可以進行活體肝臟移植，我在香港經常做，成功率很高�！倍裔t(yī)院保證，手術后楊潔將很快恢復身體健康。
夫妻二人猶豫不決，“因為活體肝臟移植在深圳是首例，萬一，兩個人都因手術而……，孩子怎么辦？老人怎么辦？”
9月6日，醫(yī)院還是將兩人雙雙送上了手術臺�！罢l知道手術當天丈夫就死了，”楊潔說，“除了麻醉昏迷時，我都認為丈夫已經被救了。”“現(xiàn)在，我自己也半死不活的了！”
楊潔內心深處最接受不了的是，如果自己不捐獻肝臟，丈夫完全可能多活些日子，捐獻了肝臟，他卻這么快離開了自己和那個本來幸福的家庭。
深圳一家電視臺為了贊頌楊潔，為她錄制了《肝膽相照夫妻情》的紀錄片，楊潔說：“我沒有感覺自己偉大，我感覺自己可悲、可恨！”
“不是能救他嗎”
楊潔初來深圳陪護時，見到丈夫雖然有些消瘦，精神卻很好，自己能上下樓打飯。
楊潔哭訴：丈夫住院僅僅68天之后，即9月12日——在深圳市第二人民醫(yī)院23樓的重癥監(jiān)護室，她望著已經死去的丈夫，震驚但沒有任何思維。
這時崔建軍的遺體橫在一張病床上，頭臉大得變形，從眼角到耳根有流過血的痕跡。一個姓崔的小護士正在給崔建軍擦拭血痕。崔建軍的兩個眼睛分別被蒙著紗布，腹腔敞開，也用紗布蒙著。帶血的尿管流出的是滿滿一袋血水，手腳僵硬。
“天啊，不是我的肝臟移植給他就能救他嗎？這是怎么啦？”楊潔向記者復述著當時的悲痛：“我的傷口還在化膿，我是打著吊針，被幾個護士用輪椅推上去見丈夫的�！�
楊潔根據(jù)丈夫遺體的慘狀，以及手術前醫(yī)生、護士關于眼角膜捐獻和用來移植的肝源緊張等言語判斷，自己給丈夫移植的肝臟沒有被移植，崔建軍的眼角膜死后未經家屬同意就被摘除。
2004年12月20日，深圳第二人民醫(yī)院肝膽外科主任王成友針對楊潔的說法表示，楊潔的肝臟肯定移植到了崔建軍身上，因為崔建軍死亡的原因是發(fā)生溶血等原因導致腎衰竭，在處理溶血過程中，采用了血漿置換手術，這是有病歷記載的。“如果肝臟沒有被移植，做這樣的手術還有什么必要呢？”該醫(yī)院醫(yī)教科科長陳斌(他也是參加本次手術的肝膽科專家)說：“這么多人參加手術，不去移植怎么可能呢？”關于眼角膜一事，陳斌很肯定：“崔建軍是肝炎患者，即使摘除了他的眼角膜，能再次利用嗎？”
為楊潔免費法律援助的深圳蛇口律師事務所俞飛律師平靜中透著自信，“如果醫(yī)院的說法屬實，也只能說明他們確實做了肝臟移植手術，但不能說明移植到崔建軍身上的肝臟就是楊潔提供的�！�
翻閱崔建軍的病歷，所謂血漿置換手術的記錄，沒有任何人簽字。
楊潔肝臟存在陰影
對于崔建軍具體的死亡時間，王成友和陳斌的觀點相互矛盾。
王成友：9月12日，楊潔手術后第一次見到病床上的崔建軍，處于高度昏迷狀態(tài)，沒有死亡，確切的死亡時間應該以《死亡通知書》的9月13日為準。
陳斌：可以肯定，楊潔手術后第一次見到的崔建軍已經死亡。
“縱覽崔建軍的所有病歷，里面存在多處偽造嫌疑，比如，護士、醫(yī)生前后簽名不一致。”俞飛律師分析：“有些關鍵病歷竟然出現(xiàn)‘楊潔(代)’的字樣，如果是楊潔寫的，為什么用‘代’呢？如果不是楊潔所寫，是不是應該寫上代寫者名字，再注明‘代’呢？”
楊潔要求對崔建軍遺體進行尸檢，醫(yī)院后來對記者說也要做尸檢，但是崔建軍的遺體被從太平間直接拉到了火葬場，沒有進行尸檢。作為崔建軍唯一在深圳親屬的楊潔不知道自己丈夫什么時間被火化的。
陳斌科長和王成友主任在一個問題上是很一致的，每年需要做肝臟移植手術的人很多，而提供肝臟移植手術的肝源很緊張。陳斌說：“現(xiàn)在醫(yī)院還有很多人等著肝源呢�！�
手術前，醫(yī)院告訴楊潔，楊潔要想進行活體供肝，必須經過反復檢查，只有楊潔身體尤其肝臟沒有任何問題的情況下，在血型匹配的基礎上，才能做手術。
但是，在該醫(yī)院一份加強的CT資料中記載著，楊潔肝臟存在陰影，王成友主任承認，該陰影是囊腫。另一份資料顯示，楊潔的子宮也存在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醫(yī)院仍然要求楊潔繼續(xù)手術，并答應她，醫(yī)院可以免費為他們做手術，王成友對記者證實，醫(yī)院共免除了楊潔不到21萬元的手術費用。根據(jù)楊潔的陳述，醫(yī)院在極力動員他們做手術的過程中，軟硬兼施，甚至出現(xiàn)“不做手術，馬上出院的說法”。
手術為了什么
為了手術的順利開展，該醫(yī)院不惜重金從南京和香港請來諸多肝膽方面的專家、學者。本次手術在該醫(yī)院，乃至深圳是首例肝臟的活體移植手術。
王主任說，“我有權利批準減免這個手術的費用。”
“一個醫(yī)院的�？浦魅斡羞@么大的權利？”記者不解地問王成友主任。
“我們科有深圳市政府提供的專項支持資金，我們肝膽外科是深圳市政府的重點科室，每年深圳市政府為我們提供100萬元的支持資金，四年一個周期，共計400萬元，我有權利支配這400萬元�！�
“過了這個周期，深圳市政府還會繼續(xù)給你們提供嗎？”
“在這個周期內，如果有新的科研項目被攻克，下一個周期政府還會提供。”
“楊潔和崔建軍的這例活體肝臟移植手術算不算攻克了新的科研項目呢？”
“是。”
……
俞飛律師曾經到醫(yī)院要求醫(yī)院封存病歷，以避免院方修改。醫(yī)院拒絕了他的要求，理由是，“我們花了這么多錢，就是為了這本病歷，說封存就封存��！”
其他醫(yī)院和醫(yī)學院校的專家、教授，他們很多認識王成友主任：“王主任是一個注重學術并很有成就的專家，他不可能作出不移植肝臟和非法摘除眼角膜的事情�！钡麄儾桓冶ＷC此類事件不會發(fā)生在別人身上。對于是否在拿楊潔夫婦做課題攻關試驗的問題上，他們不置可否。
責任編輯:趙振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