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捅,還是捅不進去。他用力地按了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小保姆才睡眼惺忪地把門打開。奶奶不知為什么這么晚了還沒睡下,竟也扶著墻顫顫巍巍地走到門口來了。
奶奶問:“你又這么晚回來,沒帶鑰匙呀?”
劉川沒有回答奶奶問話,他走進屋子,沒等奶奶反應過來,又大步走了出來。他的手上,拿著一只手電,和一只改錐,他蹲在戶門的鑰匙眼前,用手電照,用改錐捅,照了半天捅了半天才不得不信,他家的鎖眼不知何故,被人堵了!
后來,他確切地知道,鎖眼是被人灌了稠膠!奶奶又住院了。
汽車被劃,門鎖被封,讓奶奶又一次受了刺激,她又站不起來了。
劉川是和公司總裁辦的人一起把奶奶送到醫(yī)院的,聯(lián)系住院手續(xù)和聯(lián)系給奶奶看病的醫(yī)生之類的事,原來都是他們辦的。奶奶上次住院時,住院費也是他們交的,交的當然是公司的支票。可現(xiàn)在,公司的賬被封了,取不出一分錢來,所以這次奶奶住院,交費的事要劉川自己來辦。劉川就把原來準備帶給單鵑后來準備給季文竹買電腦的那兩萬塊錢,悉數(shù)交了。
劉川把車子被劃、家門被堵的事跟公司的人也說了。公司總裁辦的主任馬上打電話叫人去劉川家把鎖換了,并找物業(yè)公司反映了情況。那天劉川從醫(yī)院回到家時物業(yè)公司也來人了,但并沒承認他們防范不嚴,反而一個勁問劉川最近得罪誰了。劉川說我誰也沒得罪呀,是不是誰家的小孩惡作劇呀。物業(yè)公司的人搖頭說不像,惡作劇最多塞個火柴棍什么的,像這樣往里灌膠的,也太處心積慮了,也太不留余地了,從現(xiàn)象上看,應該是大人干的。劉川低頭思索,心里點頭。昨天一天之內,無獨有偶,先是汽車被劃,后是家門被堵,顯然,絕不是小孩干的。傍晚,法院的人來了。
法院的人來到劉川家十分鐘后,王律師才匆匆趕來,他也是剛剛接了法院的電話趕過來的。劉川開始還以為法院來是為了昨天車子和門鎖的事呢,還驚喜萬分呢,其實不是,法院來人是來登記這所房子的。等王律師來了劉川才搞明白,除了萬和公司的賬戶外,法院已決定凍結掛在公司名下的全部資產(chǎn),包括劉家的幾輛車子和幾處房產(chǎn),以備今后擇期拍賣。
聽王律師一通解釋劉川聽明白了,當初劉川老爸為了攤大公司成本,合理避稅,所以買車買房都計在公司賬下。當時他怎會想到他
的“百年”之后,公司會出這樣的意外,怎會想到意外之后,他的母親和他的孩子,將因此無家可歸。
劉川那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在法院宣布將房屋登記凍結的決定后,他低著頭往父親的臥室走去。父親走后,奶奶把父親的臥房一直保留,所有陳設、所有色調,都原樣沒動。劉川趴在父親的床上,床上的枕頭和床罩,散發(fā)著淡淡的洗衣粉味,很香很香。劉川想哭,但知道不是時候。他耳朵里忽斷忽續(xù)地聽著王律師在客廳里用手機給他在法院的什么熟人打電話,在說這事。打完電話王律師又跟法院來的人據(jù)理力爭,說他已代表劉川對劉川的奶奶提起了訴訟,認為法院在凍結萬和資產(chǎn)之前,應首先處分劉川奶奶侵犯劉川權利的違約行為,以保護劉川的合法權益。但法院的人不為所動,不耐煩地反駁律師:橋歸橋路歸路,股東之間誰要告誰可以去告,但不能影響法院依法執(zhí)行以前作出的裁決……王律師還在客廳那邊不停地交涉爭取,劉川趴在父親的床上已經(jīng)充耳不聞,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萬和公司很快就將不復存在,他們住的房子,坐的汽車,睡的床,他們生活中的一切,都將在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他和他的奶奶,也許明天傍晚,也許后天清晨,就將瑟縮街頭,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其他一無所有。
在法院宣布資產(chǎn)封存,準備拍賣之后,萬和公司全部停止了運作。家具廠、布藝公司、萬和娛樂城在同一天關張停業(yè),公司總部的辦公室、文件柜,以及電腦、汽車及一切固定資產(chǎn),都被貼了封條。劉川再也不用到公司去了。好在他住的這幢公寓,經(jīng)法院允許,仍可暫住,不必立即搬出。他開的那輛沃爾沃,也允許他繼續(xù)開著,但房產(chǎn)證和車照等一系列權屬文件的正本,均被法院收走。
奶奶房里,還有幾張存折,加起來一共六萬多元,但這些錢光給奶奶治病都不知能維持多久,醫(yī)院還要求給奶奶買一輛輪椅,稍好一點的輪椅也得一萬多呢。(74)